磁磚的故事
 

 

         民國七十四年二月十五日,規劃設計兩年多的醫學中心終於破土動工。不久。外牆應貼何種磁磚,也到了必須決定的時候。外牆磁磚的好壞,其顏色或品質,與人的打扮一樣,難免是一般人評斷一棟建築物優劣的一個重要的因素。

         當時成大有所謂工程督導小組的組織,由總務長王廷山教授及我當正副召集人,處理一切與醫學中心硬體設備有關的事務。小組的成員還有營繕組的先生們、建築、土木、電機等系之專家多人,以及許常吉建築事務所,業聯與中華兩營造公司之代表等等。包括磁磚在內的各種建材之選擇,主要是出自建築師之推薦,但偶而也有建築、土木兩系專家學者建議的。建材多數不需經過小組考慮,但不少建材因種種原因,確實也在小組會議上檢討過。惟內外建材之顏色,幾乎都經過我親自同意才決定。

         但我當時南北奔波,為延攬人才及課程之安排等等花費時間;督導小組之會議不見得每次都能參加,記得初次聽說外牆可能採用進口磁磚是大約在七十四年底的事。這種主意原來出自建築師事務所。

         七十四年四或五月左右,在督導小組曾經有幾次研討磁磚問題的事,我才漸漸進入了情況。磁磚考慮的第一個問題是國產抑或進口磁磚?

         建築師當時認為國產磁磚品管甚差,燒好之後的尺寸大小非僅差異率很大,而且更常有彎曲不平的情況發生。所以國產品貼起來恐難求線條整齊又平整。如果捨國產品不用而用進口貨,則磁磚的主要來源有二,一為日本,一為西德。我也曾經看過日本磁磚之樣品,它與一般日本的商品一樣,可以用「可愛」兩字來形容,主要以顏色取勝。但日本磁磚的嚴重缺陷是它是「壓」製而成的,所以背面的溝絞只能做到A圖所顯示的種類。西德的磁磚,則顏色穩重而變化不多且耐看,而且它的大的優點是它的「射」製的,也就是用「擠」的方法製造的,故背面的溝有如B圖,將來貼在牆上,會比「壓」出來的磁磚更會牢牢地「掛」上。

         另有一事應予提及,建築師所建議的西德磁磚是一家位於東西德國界附近的Coburg鎮上叫AnnaWerk公司出品的。該公司的一位高級技術師曾經向我解釋,該公司產品之膨脹係數極小,經年累月,暴露在熱冷天氣裡,伸縮幅度極小。膨脹係數大的磁磚在一冷一熱所引起的伸縮之間,會容易剝落,這在台灣的建築物是常見的事。我曾以此事請教專家,確有此事。他們的產品的膨脹係數小,似乎有二個原因,一是AnnaWerk採用極為高級的捷克出產的原料。二為AnnaWerk使用相當高級之窯及細心操作,可以嚴格地加熱過程。民國七十五年夏天,王廷山教授組織了一隊建材採購團到歐美各地親訪工場選購,也遠途跋涉到Coburg的AnnaWerk,但那次選購團我並未參加;而磁磚的顏色卻是經我和建築系的吳讓治教授根據樣品選定的。有一天下午,我們兩人在當時的中華工程的工地事務所前,把平磚(二丁掛)與角磚的幾種顏色在太陽底下仔細推敲。因為醫學中心建築物龐大,我主張要用耐看而淡一點的顏色,否則變成像台北敦化北路南京東路口的環亞大飯店那麼烏黑的大怪物是不堪設想的。最後決定以淡乳黃色搭配的一些磁磚來裝飾邊緣和窗緣,這英文叫做Accent。Accent在窗緣尤其有如女性化妝眼圈(eye shadow)之效果,對醫學中心建築物的美化是極為重要的。這些Accent我們兩個人決定採用深灰色。

         決定採用AnnaWerk磁磚是一回事,但採購作業卻遭遇難航。難航的主要原因是我們的硬體是發包給兩家公司承建的,業聯部份較早發包又因業聯係民營公司而作業流程速捷,故與AnnWerk早已簽約訂購;然中華部份較晚發包又因是公營機構作業手續繁瑣,尤其是對業聯與西德公司早先談妥的價錢頗有微詞而遲不簽約。且一棟建築物所用的磁磚如分兩批燒製,不能保證顏色相同;故西德原廠要求所需的四百卅幾萬塊磁磚一次簽約整批生產。民國七十五年春,眼看著大樓的硬體建設已蓋至頂樓而磁磚尚未開始生產,督導小組同仁甚為焦急,決定派我利用春假的數日飛往西德與AnnaWerk當面交涉交貨日期,務必能使工程不致因磁磚未到而停頓。四月二日我趕忙直飛西德弗蘭克弗市,磁磚公司的美籍技師Norton先生在機場相迎。在機場咖啡廳稍做初步商談之後,便搭他的車子起程。行前,他問我怕不怕開快車,我說不怕,結果他以時速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往東急駛。開了三個多鐘頭,經過嫵媚而百看不厭的德國南部山岳地帶,抵達名叫Bamberg的極可愛中世紀小城市。公司將我安頓在一家蓋在貫穿市中心的一條河流的小島上的旅館過夜,潺潺水聲伴我入眠,翌晨醒來已忘了疲累。清早參觀了AnnaWerk工場,可惜當日工場裡的窯並未在運轉,未能參觀作業情況,倒是看到了堆積如山的捷克原料。看過了工場隨即洽談交貨日期。對方的董事長叫Paul Hass,是位音樂素質極高的化學家,另有教我磁磚膨脹係數的Gottfried Demharter及Norton先生。從談話之間,我們很快地建立了友誼。公司答應加班趕工,而也不等產品達到通常的裝貨量,就先分批交運,以求避免我們的工程停頓,使我懸在心裡的一塊石頭掉了下來。當天下午二時,我輕鬆地離開了Coburg趕回Giessen的小古城,去參觀了一家醫院的大洗衣機,也就是後來附設醫院採用該型洗衣機的由來。四月五日我兼程飛返台灣,此次西德之行,到底有無其必要‧很多督導小組的同事,特別是建築師認為我這次親赴西德還是有其作用。原來AnnaWerk是有一百卅五年的歷史信譽頗高的公司,而我們預訂的磁磚總量是該公司創辦以來的第二大筆生意。但公司因我方延誤訂約甚久,故對我們的誠意頗有疑慮,這次業主有代表親赴公司洽談,等於恢復了他們對這筆交易的信心。

         同年六月六日,我趁前往芬蘭參加世界醫院行政會議之便,繞道柏林延攬蔡景仁醫師而順道再度造訪AnnaWerk。那時我們的第一批磁磚剛剛出窯,公司更用該批產品貼了一塊一米多平的樣品牆。貼那塊樣品牆的工夫可真稱得上是天衣無縫,它的美使我覺得我們選對了磁磚。當時,我應他們的要求在那塊樣品牆上簽名留念,也做為表示接受產品的象徵(見圖)。

         我還仔細地請教他們貼磁磚的要領,我一一把他們的話記了下來。回台南後,我立即在中華工程公司的工地的會議室召集了所有的貼磚工人,在吳讓治教授配合之下,舉行了等於是Workshop的會,把我在Coburg學到的訣竅一一說明清楚,要求我們工人一律照做。但曾幾何時,磁磚運抵之後,我們的工人還是我行我素,照他們自己的方法作業,兩家工程公司毫無約束工人施工品質的辦法。貼完了磁磚的外牆和在AnnaWerk見到的樣品牆完全兩樣。很難相信兩者是同一批磁磚貼成的。Norton先生曾經於七十七年八月來到成大,查看我們所完成的大樓,我從旁窺看他的臉上表情,查覺得到他對我們的同胞缺乏敬業精神,以致工程品質如此之低落,有一番「深刻」之印象。

         您是說:「那德國人的敬業精神與工作的要求是怎樣?」對不對?告訴您!文前所言及的他們貼的樣品牆之品質,不另贅述。民國七十六年六月六日第二次造訪AnnaWerk時,適時工場正在運轉,我算是有機會參觀從捷克進口的粉沙原料與其他成份混合摻水到擠製成型,乾燥後再裝上車,運入長達四十公尺之窯燒製的全部過程。燒完之後,磁磚出窯冷卻,再把每一塊磁磚一一放上輸送帶,經過肉眼的嚴格檢查。只見有四位小姐相隔約兩、三米距離,站在輸送帶前聚精會神地檢視由眼前徐徐送過的每塊磁磚,而且不斷地把她們認為不合格的挑出來,丟進放在旁邊的籠子裡。我很好奇地從籠子裡撿了幾塊,從各面各角落查看,始終看不出任何瑕疵。您怪我太外行?我至少是有看出像醫學院一、二樓大廳內部使用的國產磁磚種種缺點能力的。他們告訴我,這些挑出來的瑕疵品將會另行包裝,明示其為二級品而減價出售。有些朋友曾經建議我們專去買他們的二級品已經夠好了!

         您會不會驚訝!我們的醫學中心外牆上的四百卅三萬七千零十九塊的每一塊磁磚,均是一一經過工場的檢查人員親眼檢視過的。

(資料來源:成大醫學中心通訊Vol.2 No.5, March 1 ,1991)

(註:成大醫學中心外牆磁磚樣品存放於院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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